“妈妈,请您抬起头来,看看我。”
老二方德说这话时,我们一家子正坐在冰岛的一家餐馆里;我一面吃着烧烤鱼串,一面用手机为远方的朋友发送“鲸鱼戏浪”的照片。
“妈妈,请您抬起头来,看看我。”
当方德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我飞快地睃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话一说完,又继续发照片。
“妈妈,抬头,看着我的眼睛!”
这一回,在他透着些微懊恼的声音里,有着不容漠视的坚持。
我终于抬头了,看他的眼睛。他语调坚定地说:
“妈妈,请您放下手机。”
我依言把手机搁在桌面上,可是,目光还恋恋地与它纠缠不清。
“妈妈,我们一起到冰岛旅行的这一段日子,请您想想,您有多少时间是和我好好谈过心的?”
“咦,我天天都和你说话呀!”我心不在焉地应道。
“我指的是谈心,不是说话!”方德语调严肃地说道,“您一回到旅馆,不是忙着上网读报纸,就是不停地给朋友写电邮,发短信;现在,情况更是恶化了,连吃顿饭都对着手机忙个不休!”顿了顿,又说:“妈妈,难道您忘记了,过去,在家里,您一直强调一家人共同欢度美好时光的重要性,每回一到吃饭时间,您便坚持二关(关电脑,关电视),二开(开口说话,开心用餐),我们一家人在没有任何干扰的情况下,一边吃饭一边谈天,多么美好呀!但是现在……”
他愈说,我愈惭愧。
真的,痴痴沉溺于智能手机的我,竟然自个儿破坏了多年以来定下的家规。
有人把智能手机称为“会说话的电脑”,真是一点也没错。以前出国,每天总得到网吧消耗一两个小时;然而,现在不论置身何处,只要有宽频,随时随地都能读报、读信、复印、发短信,甚至,还能够即时摄影、即时录像、即时发送。当我沉湎于手机缤纷多彩的世界里时,无意间就把亲情晾在一边了。
从冰岛返回新加坡后,方德自伦敦发来了一篇文章,郑重地嘱咐我:
“妈妈,您一定要好好读啊!”
这是美国作家Katia Hetter发自内心的一则《忏悔录》。
全文大意是说,她怀胎八个月时,丈夫买了一台手机给她,从此以后,手机便成了“毒品”,而她,惨惨地沦为欲罢不能的“瘾君子”。她通过手机收发电邮、阅读书报、进网上聊天室。孩子逐渐成长,她的“毒瘾”也越陷越深——她发现手机能帮助她逃离现实世界里那一堆堆永远也洗不完的杯盘碗盏和尿布衣物。当孩子依偎着她时,她却忙着检查电邮;当她烹煮晚餐时,一只眼却紧盯着手机。她没有心情和孩子玩拼图游戏,她甚至无法专心聆听孩子说话。在孩子看来,手机就是她的一切。终于,有一天,年仅3岁的稚龄孩子在仰头看她时,发出了令人心碎的哀求:“妈妈,您可以放下手机吗?”孩子彷徨无助的眼神和那不自觉地透着谴责意味的语气使她悚然而惊,啊,在长达三年的漫长岁月里,她竟然因为手机而让孩子的心房长满荒芜的杂草!骤然的醒悟,使她满心都是懊悔的悲伤。
把手机“放下”后,适逢母亲节来临,她和亲爱的女儿一起用沾满颜料的手指为两位祖母绘制美丽的指画。她说:“当女儿发现蓝色和黄色这两种颜料混合在一起竟然能够变成她最喜爱的绿色时,那种顿悟的智慧亮光,化成她脸上大朵璀璨的笑花;而这,着实给我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
这位曾经迷失在手机世界里的妈妈,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她幽默地说:
“我不需要利用冻火鸡治疗法来戒除手机瘾,但是现在,我已学会在和家人的亲密共处时间里,关掉所有的电子设备,彼此脸对脸、眼对眼地谈心。”